醫生可以自由到各醫院坐診，徹底從“單位人”變成“社會人”，這個突破制度的想法有望成為現實。近日，深圳市衛人委正式將《深圳市醫師多點自由執業實施細則》上報廣東省衛生廳。
作為全省自由執業的唯一試點城市，深圳上報的細則較之前的規定有很大放權：深圳醫生在該市多點執業，無需市衛人委和所屬醫院審批，只需在網上備案即可。同時也不受執業地點數量限制。
對于上報細則體現的方向，省衛生廳副廳長廖新波表示認同，但他認為細則放權還不徹底。
醫生“走江湖”究竟路在何方？
三個方面重點放權
目前，深圳市衛生和人口計劃生育委員會（下稱深圳衛人委）已將《深圳市醫師多點自由執業實施細則》（下稱《細則》）報送廣東省衛生廳批示。
據悉，這份文件全文只有1100余字，一共12條。有三個重要的放權：第一，放寬了申請醫師的資質限制，從原來具有副高職稱，放寬到現在的具有中級以上醫學專業技術職務醫師就可以。第二是打破了執業地點的數量限制，從原來的最多3個執業地點到現在的多點執業，不受執業地點數量的限制。第三，解除了第一執業地點醫療機構對醫生的管制，也就是說不再需要經過醫生所在醫療機構的批準，但是必須在深圳市衛人委指定的網站先完成相關備案才可以執業。
這意味著深圳一個醫生到其他醫院看病將不再受原來醫院的管制，徹底自由了。
其實，對于不少人還有些陌生的醫生多點執業改革，已經默默地實行了幾年。2009年9月，原國家衛生部曾下發《關于醫師多點執業有關問題的通知》允許醫生合法進行多點執業，并作出具體要求：“醫師受聘到其他醫療機構執業，應當經所在單位和相關衛生行政部門批準”。 該通知還要求，“醫師原則上應當在同一省、自治區、直轄市內執業，地點不超過3個”等。
僅有一個“吃螃蟹”者
此后，廣東、北京、江蘇、海南、云南、四川等地紛紛展開了試點工作，但這項業界普遍期待的試點工作效果并不盡如人意，真正多點執業的醫生少得可憐。
試點三年多來，深圳僅一位在職公立醫院的醫生主動申請到民營醫院多點執業，成為僅有的“吃螃蟹”者。他此舉是因為年齡問題從醫院管理層退居二線了。
從2010年1月實施至今，深圳申請獲批多點執業醫師只有36人，包括備案在內僅有100多人；但這些都是醫院之間合作的派遣，或是退休的醫生，還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多點執業。整個廣東省16萬多名注冊醫師，僅有3800多人申請。
“我所在的醫院和我認識朋友的醫院里沒有一個醫生主動提出申請”，廣東省人民醫院甲狀腺外科主任彭林稱，廣東推行多點執業幾年了，廣州的醫生基本上沒有動作。
為何這項政策在業界反響如此冷淡？彭林分析稱，一是對大醫院來講，醫生流動明顯帶來不利因素，因為專家出去了就是人才流失。最多可以緩解病人擁擠的狀況。 二是醫生在第一執業地點的待遇、編制、各項福利等問題沒有解決，醫生想做也不敢做。
彭林稱，大醫院很少有醫生主動提出多點執業申請，這背后與利益有關，“除非他離開后更有利于自身的利益，但很多是未知數，所以不敢輕易亂動”。此外，“規定限制了醫生必須征得第一執業醫院的同意才能多點執業，但第一執業醫院肯定不會同意”。
第一執業醫院的阻撓和醫生配套服務沒有得到解決是“自由執業”措施在操作上遇到的兩大難題。
政策破冰仍是喜憂參半
“醫生自由執業是國際上通行的做法，不管是在發達國家，還是在一些發展中國家，都是如此。”廣州復大腫瘤醫院總院長徐克成打了一個形象的比喻：醫院與醫生的關系就像機場與航空公司，雙方是合作關系，航空公司的飛機并不隸屬于機場。在歐美國家，醫院只是為醫生提供服務的機構，比如提供手術室、診室和科研設備。雙方簽訂合同，關系是平等的。
深圳出臺的《細則》有望給遇到困境醫生自由執業改革再加一把火。但就算新方案獲批，能否產生預期的效果，深圳市衛人委醫政處處長廖慶偉認為，這仍與醫院的態度息息相關。廖新波對深圳新方案的評價是“的確有意義，值得肯定，但放權還不夠徹底”。“我認為醫生只要注冊了一次，無需再到主管部門去辦登記備案了。相反，我認為行業注冊很重要。以后形成一個機制，可以通過行業評估，通過它的市場價值、看病的人數等等來推動。”
這一變化同樣引發業界與民間的爭議。許多人認為，這樣的舉措能緩解看病難、看病貴的問題。對此，彭林主任對此持樂觀態度，他表示，“醫生流動了，小醫院和民營醫院才會有病人去，而不至于都擠到大醫院，那么大醫院可以集中精力解決疑難雜癥”。“病人因為不相信小醫院，看個小病非要跑到大醫院去，這樣看病就難了，但如果醫生是流動的，好醫生就在我家門口，而且費用也不多，只是看病的地方小了點而已”。
但也有人將這項改革稱為“醫生走穴合法化、公開化”，也有人擔心醫生自由流動后，專家號會越來越貴。對此，業內人士分析稱，醫生自由流動會盤活醫生資源合理配置，整體上看，肯定會對看病難有所緩解，醫生的價值也會更加得到體現，特別好的醫生的價值會得到進一步體現，但大多數情況下，并非每個人都需要看專家號。
盡管廣東仍在力推醫生自由執業，但這一新政策能否在深圳體現出效果，仍是未知數，這仍需要各方的關注與不斷推動，更重要的是擺平背后的機制和利益。
廖新波：走穴這個詞就有點難聽
本報記者對話省衛生廳副廳長廖新波
這是“反倒逼”政策
廣州日報：醫生自由執業的政策是不是一種倒逼出來的政策？
廖新波：這也不一定是倒逼的政策。這種政策是倒逼醫療體制中各有關方去改革，應該說是“反倒逼”的政策。
第一，這是推動醫療資源有效利用和人才合理利用，通過“解鎖”讓醫護人員發揮更有效的作用，使他們更有用武之地。第二，這種政策比起政策性的號召更強有力。既然我們是遵循的一種市場機制，這就意味著我們是通過市場來調節、來吸引醫生，“吸引”專家到資源匱乏的地方去多點執業，這就是對機制的一種沖擊了。
倒逼社會對有名專家的認可和價值的回歸。倒逼機制改革，比如說我們的人事制度，比如說單位人的制度。倒逼醫院加強內部管理，去吸引人才的流入和留任。 “多點執業”，是給醫生松綁，為醫院筑巢引鳳。
廣州日報：目前深圳醫生多點執業開展情況如何？
廖新波：我多次強調是要徹底與國際接軌，衛生廳黨委也同意我的意見，就把這個試點權下放給深圳。深圳現在做了一個方案報給我們，方案還沒有公布就引起社會熱評。我認為為什么不來個徹底的試點呢？這又不影響整個大局，所以我是持積極態度。醫院的人事制度編制本身就是一個枷鎖，醫生不能多點執業受到《醫師法》的限制，所以要解鎖。
《細則》還有一些禁錮
廣州日報：您對深圳上報的《細則》有何評價？
廖新波：還有一些禁錮，比如“不需要經單位同意”這句話是沒有必要寫上去的，因為如果是合同制，那我就按合同來做，合同要求怎么做就怎么做。所以說，現在有些醫院領導甚至上級部門擔心會不會使市場亂，其實我認為是不會亂的，因為醫生必須要兼顧第一單位領導的面子，這是人之常情。你不可能撕開面子獨往獨來。
廣州日報：有人稱多點執業就是走穴合法化公開化，你怎么看？
廖新波：這只是把在文藝界的現象套在醫療界。在其他國家，醫生哪有走穴之說啊，就是多點執業。走穴這個詞就有點難聽。不是合法化，是資源最大化。第一，醫生不可能盲目走穴，我們要有寬容的態度，醫生一定要有經歷才行。第二，看市場價值，如果說要在兩地奔波又沒有合理報酬，醫生肯定不愿意，只愿在一個地方老老實實做事，他還兼顧到這些單位以后認不認可他。所以不用顧慮，要大膽一點，放開一點。
新政會緩解看病難
廣州日報：這種政策能否緩解“看病難”？
廖新波：會的。第一，衛計委已經有文件允許醫生開診所?，F在醫生開診所難，難在審批，允許醫生多點執業，他有能力才有人請他，而且他有責任心才受患者的歡迎，相對來講多人請這個醫生就是有市場價值的，就是受群眾認可的。第二，隨著一名醫生執業點的增加和知名度的增加，可能他的勞動報酬會隨行就市，醫生就會有所選擇，選擇他認為最有價值的，這樣這個醫生梯隊就形成了，市場價格體系就形成了。比如一個最頂級的專家，那么他出診一次費用可能過1000元，普通的醫生會收費很平，有這個價格才有流動。
廣州日報：那是不是說看專家會越來越貴了？
廖新波：那不一定，是市場資源更加合理了。所以說這是對傳統的就醫觀念的沖擊，不是專家就能看好病，不是住院醫生就看不好病。凡事都要逐級分診分段地治療，這樣制度就形成了，就是由市場形成而不是政府去干預。有些人什么癥狀都沒有就去找專家，占用了有限的資源，而又不能解決問題。國外的醫生目的就是看好病。
公立醫院當然有壓力
廣州日報：目前許多公立醫院的院長都不支持這項改革，你是否感受到壓力？
廖新波：當然有壓力，院長擔心底下人心浮動，醫生不安心工作。如果真的不安心工作你留他也沒用。
廣州日報：新政出臺會不會再出臺一些細則？比如說，一旦出現醫療事故，責任怎么界定？
廖新波：不用的。我們依法行醫就行了，誰做手術誰負責，誰請專家誰負責，何必要行政來做裁判?，F在就是遵循依法處理，違法的事肯定是法官說罰就罰。
